见微｜堂弟盖房

摘要： 【编者按】见微知著。中国人坚韧不拔的信念、克服困难时的坚韧，都深耕于中国人的生活细部。龙年春节到来之际，澎湃新闻记者沉下...

【编者按】

见微知著。

中国人坚韧不拔的信念、克服困难时的坚韧，都深耕于中国人的生活细部。龙年春节到来之际，澎湃新闻记者沉下身、静下心，深入到中国社会的真实生活之中，发掘沉潜于民间虽百折而不挠的信念与意志。

这些来自生活细部的故事结集成“见微”专题，今天讲述的是，堂弟返乡盖房的温情故事。

春节到来前夕，早已在贵州定居的堂弟早早开车回到了老家，踏踏实实地在老家过了一个年，原因是他花了近两年时间在老家修建的一栋新房，目前已完成了内部装修，完全具备居住和接待客人的条件。

这位堂弟是我很佩服的一个人。

我记得，他小学时期成绩挺好，始终保持中上水平，但彼时外出打工已成风气，无数乡村少年人心浮动，堂弟也已没什么心思读书，初中没毕业就出去了，从此杳无音讯，我只是断断续续听到他的消息。

他究竟在外面做些什么，曾一直都是我脑海中的谜团。

时隔多年，我和他重新取得联系才获知他闯荡江湖的往事，他常年辗转于江苏和浙江一带，进过厂，打过工，还曾在上海租赁店铺，干起五金生意，勉强养活全家，最后还在苏州买了一套房，总算是有了落脚之所。

一个异乡人想在苏州扎根并不容易，房价高，消费高，工作，房贷，孩子上学……一道道难题扑面而来，普通人难以招架。

经过慎重思考，堂弟决定举家迁往贵州遵义定居，那是他妻子的故乡。

这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，通过他自己的奋斗，加之亲戚的帮衬，他的生活很快就稳定了下来，事业也随之有了起色。

别看生活已然安稳，但他心中始终有一个执念——“回老家盖房”。

此前全家人都在外打工谋生，堂弟的老宅长期无人看顾，终究在数次风雨摧残下坍塌了，黑瓦土墙化为一堆黄泥，令人难免感伤。

从此，堂弟一家成为“无家可归”的漂泊者，乡关何处？这成为堂弟很长时间都在思考的问题。

堂弟说，以前他母亲在世的时候一直想回家，因彼时手头并不宽裕，直至她去世都未能如愿，这也成为人生中最大的遗憾。

漂泊者犹如空中随风飘荡的风筝，而握住风筝线的就是故乡人，堂弟不希望有一天线忽地断了。

俗话说，有妈才有家。在母亲去世后，堂弟暗下决心，定要在老家盖一栋漂漂亮亮的房子，告慰母亲，也为自己漂泊已久的乡愁找一个归宿。

这个念头一旦产生，便犹如野草一样疯狂滋长，一发不可收拾。

这是一个不计成本的精神消费，它重修的不仅是一栋住宅，而是一个漂泊者的情感世界。

堂弟说，早年为谋生，他远离亲人和故土，作客他乡，四处漂泊，每当逢年过节，思乡之情无法阻挡。

足见盖房带给他内心的慰藉和安抚，已经胜过了一切。

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称，家是中国乡土社会中的基本社群，更准确地说应该叫“小家族”。有了人便有了家，而离家与归家，似乎又是与生俱来的人的本能。

作为一个离家在途的游子，堂弟为在人生迟暮、早生华发之前能如愿归家，他甘心为此付出高昂的成本。

2022年4月，堂弟开始了他的盖房计划，盖房过程并不容易，中途多次因没钱而停工，但他锲而不舍，没钱了就出去挣，挣到钱了回来再盖，如此反反复复，断断续续，先后花了几十万元，他还亲自动手装修，最终是把房子给盖好了。

春节前夕，他特地把全家接回老家过年，而他漂泊半生的叔父，也终究落叶归根，不想四处打工谋生了，每天在老家做做饭，打打麻将，准备就此度过余生。

这或许就是堂弟梦寐以求的生活场景，为了这一天的到来，他奋斗了20多年。

堂弟说，为了盖房，他无数次开车往返于贵州和老家之间，哪怕长途奔袭也不知疲惫，他说自己还经常去家乡的河里钓鱼，到田埂里去挖黄鳝……

听到他说这些故事，我仿佛又看见了一位归来的少年。